王锡璋
(一)
新乡解放已经整整四十年了。解放入市时我才三十三岁,正在壮年;现在,我已逾古稀,退居林下了。
我生于新乡,长于新乡,迎接了新乡的解放,参加了新乡的建设。新乡人民哺育了我,我和新乡人民同尝过旧社会的苦难,共享过解放后的喜悦,对新乡人民我有着特殊的感情。1958年初我奉调离开新乡,但是我却一直惦念着新乡;惦念家乡的生产建设,怀念家乡的父老兄弟,怀念少年时的同窗故旧,怀念在解放和建设新乡时并肩作战、共同工作过的所有同志,特别是怀念在地下斗争中英勇牺牲的郭美同志、孟宪富同志、冷万河同志,怀念在解放新乡的战斗中光荣牺牲的各位先烈,怀念解放后离开我们长眠地下的战友李毅之、张志远、米光华、罗红、杨璞、刘振华、李效康、孙铭三诸同志。现在可以敬告诸位先烈和故去的战友:你们在新乡播下的革命种子,你们为解放新乡和建设新乡所付出的牺牲和辛劳,已经结出了丰硕果实,九泉之下你们当感欣慰。
(二)
1947年初我被分配到新乡城工委工作。新乡城工委是太行区党委城工部所属的专做新乡市城市工作的机构,全称是“太行区党委城工部新乡城市工作委员会”,对外叫“新乡各界抗日救国联合会”,简称“新乡救联会”。新乡城工委的主要任务是领导新乡的地下党,发动和组织群众开展对敌斗争,同时开展上层统战工作和敌军工作,配合部队解放新乡,并准备解放后的接收管理。新乡城工委的驻地那时在辉县薄壁一带。我能够来到家乡附近,参加解放家乡的斗争,感到非常喜悦,非常兴奋。当时城工委的负责人是杨珏同志,他对新乡的情况很熟悉,工作很深入,很有成绩。新乡的地下党很活跃。1947年夏,杨珏同志调任太行五地委书记,他在城工委的工作由我接替。
我到城工委时,新乡是国民党在华北的重要据点之一,重兵驻守;新乡人民生活极度困难,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渴望早日解放。1947年春我军发动豫北战役,原计划先打开汲县,接着解放新乡。太行区党委指示我们迅速做好入城准备,我们连入市时的安民布告都写好并印刷出来。当时计划杨珏同志带领城工委的一部分同志随部队从新乡北部入城,我带领一部分同志到辉县与新乡交界的秀才庄、块村营,从新乡西部进城与杨珏同志会合。我们都已到达预定地点,以为马上就可进城。后来情况发生变化,部队突然北上,打开了汤阴城,活捉了孙殿英,推迟了新乡的解放。我们乃又返回薄壁附近。但是解放和接管新乡的准备工作,我们一天也没有停止,特别是争取地方势力,瓦解敌军,促使敌人投诚起义的工作,一直没有放松。
1948年秋,郑州、开封先后解放,新乡敌人的退路被切断,处境更加困难。我华北野战军第十四纵队在太行、冀鲁豫地方武装配合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歼灭了新乡外围的全部敌人,解放了新乡周围的所有县城,形成了对新乡敌人的四面包围,使新乡敌人成了瓮中之鳖。新乡的解放指日可待。
1948年底,新乡城工委机关从辉县进入新乡境内,和十四纵队司令部一起,驻在小冀镇内。为了充实和加强接管新乡的力量,1948年冬和1949年初,太行区党委从各地抽调了大批干部,陆续来到小冀镇。根据区党委指示,成立了新乡市委、市政府和军管会,李伟同志任市委书记,李毅之同志任市长。军管会的主任当时没有任命,军管会也没有单独建立机关,一直是和市委在一块办公。城工委的同志大都分到了市委和市政府。我被任为市委委员、副市长和军管会的接管部长。罗红同志任市委组织部长,张苏斌同志任市委宣传部长。不久城工委就并入市委,建制不复存在。
市委组成后,即在小冀积极进行入城的具体准备工作:
首先是组织准备入城的全体人员进行学习。学习的主要内容是城市政策和入城纪律,学习的文件主要是毛泽东同志在七届二中全会上的报告和党中央的有关指示。市委要求大家通过学习,在思想上要明确进入城市后,必须依靠工人阶级来管好和建设城市,必须注意保护民族工商业,必须严格执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约法八章”,正确对待各类人员,迅速建立革命秩序。
其次是进行调查研究。市委建立前,城工委对新乡的情况就进行了调查研究,出过一本《新乡材料汇集》。市委建立后,又组织各部门对新乡市的各行各业、各个机关单位,展开了全面的系统的调查研究。根据调查研究的结果,各部门制定了接管计划和工作计划,根据计划对接管人员又进行了具体分工。
第三是通过地下党和地下工作关系,发动群众护厂、护校;保护机关档案和公共财产;维护社会秩序,监视敌人,防止各种破坏活动。当得悉敌人将要炸毁电厂和面粉厂时,我们除通知地下党尽力保护外,还通过新华社向敌人发出警告,制止了敌人的这一罪行。
第四,市委、市政府在市外建立了豫北干校,吸收市内和
在乡进步知识青年,进行培训,解决了入市后干部不足的问题。
入市前的这一系列工作,为入市后的接管和恢复发展生产,打下了良好基础。
(三)
在进行入市准备工作的同时,我们还对困守新乡的敌人,展开了强大的政治攻势。
我军完成对敌人的包围后,又及时打击了敌人的突击抢粮活动,使敌人不敢越出封锁线。个别化装出城,企图潜逃的敌人,也大都被我捕获。敌人处境日益险恶,他们自知除投靠人民外别无出路。市内群众以及多数上层人士也都知道国民党已到穷途末路,希望解放军早日到来。不过,新乡市区还集聚着一些从豫北各地逃亡出来的土顽武装。这些土顽的头头大都是直接残害人民、手上沾满人民鲜血的罪大恶极分子。他们自知不容于人民,准备孤注一掷,作困兽之斗。这一部分人是和平解放新乡的最大障碍。好在他们的数量不大,同时他们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在我们宽大政策的感召下,他们之中有一些人,也在动摇或准备分散逃窜。
根据全国形势和新乡敌人的具体情况,大家认为争取新乡敌人走北平傅作义的道路是可能的,于是围困新乡的十四纵队、新乡市委和太行、冀鲁豫的各个敌工部门,都通过各自的渠道,利用各自的关系,向新乡的国民党部队展开了分化瓦解工作和劝降话动。在我强大的政治攻势下,驻守新乡的国民党四十军精锐部队第三一六团,在团长庞庆振率领下于1949年1月宣布起义。敌四十军的零星部队和地方武装也纷纷自找出路,投向人民。敌四十军的首脑眼看已失去对部下的控制能力,将要土崩瓦解,乃不得不与我谈判。在谈判中,他们总想多占些便宜,一直讨价还价,不愿很快达成协议。1949年4月下旬我四野大军兵临新乡城下,敌四十军再也无法拖延,乃于1949年5月5日签字投诚,新乡宣告和平解放。5月6日国民党四十军撤离新乡市区,到我指定地点接受改编,少数土顽武装拒绝投诚分散潜逃,被歼灭于途中。
1949年5月7日下午新乡市委率各部门的同志进入新乡市内。入市后大家按预先部署,立即奔赴各自的岗位,展开了有秩序的接管和紧张的工作。
(四)
新乡市的解放标志着旧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在新乡已经告终,新乡已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接管新乡之后我们不是按旧统治者的一套来统治管理新乡,也不是按过去的办法来维持“市面”。而是首先砸烂旧的政权机关,建立共产党的领导,建立人民民主专政,建立和发展社会主义的经济和社会主义的文化。我们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是要把新乡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的新型城市。这是我们的指导思想和奋斗目标。
入市干部严格要求自己,在工作上公正廉明,刚直无私,言行一致,认真负责;在作风上艰苦朴素,平易近人,生气勃勃,雷厉风行。我们的同志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向全社会说明了共产党员和共产党领导下的国家干部的高贵品质,说明了我们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与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旧官僚有着本质的不同。
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城市和坚持优良的革命传统,这是我
们进入新乡后所遵循的基本原则。
(五)
根据前边所说的指导思想和奋斗目标,入市后我们立即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广泛深入的宣传教育工作和思想政治工作,大力肃清国民党长期以来在人民群众中散布的思想毒素,清除一些人对共产党的误解和偏见。使大家对党的方针政策有一定的了解,使劳动创造世界、劳动光荣和按劳付酬的观点,逐渐为人们所接受,使社会意识和道德标准从根本上发生变化。
进入新乡后我们逐步进行了肃清残匪、镇压反革命、取缔帮会和会道门、打击流氓小偷、禁毒禁赌、改造妓女、清除帝国主义反动势力等工作,将旧社会的各种腐败丑恶现象扫除,使城市面貌焕然一新,形成了社会主义的新秩序、新风尚。
入市之前,在建立市委、市政府的同时,新乡市工会、青年团、妇联会等群团组织,也都开始筹建,入市后很快就正式成立起来了。各种群众团体的建立和积极活动,使全市群众,特别是广大工人群众,更加感到自己有了地位,有了力量,有了前途,更加感到自己是翻了身,成了国家的主人。这就使他们的革命积极性空前高涨起来,使我们的各项工作有了坚实的基础和强大的动力。
在小冀进行学习和准备接管时,市委就一直强调入市之后必须抓紧恢复和发展生产,必须学会做经济工作。入市之后,市委领导大家首先进行铁路和交通运输恢复,调进了大批粮食、棉花和生活用品,制止了通货膨胀,打击了不法商人的投机倒把和囤积居奇,稳定了市场物价,维持了纱厂、面粉厂和其他工厂的开工生产,保证了职工生活。在市场和经济稳定的基础上,市委根据中央指示,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了郊区农村的士地改革、城市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和手工业改造,使新乡沿着社会主义的道路不断前进。
(六)
新乡解放不久,1949年8月平原省宣告成立,新乡市被定为平原省省会。平原省的建立对新乡市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平原省委一进新乡,就指示市委要把新乡建设成为平原省的政治经济中心。为了给生产建设和工商业的发展创造有利条件,平原省委直接领导我们进行了城市规划和市政建设,并在技术和资金方面给了极大支持。
在平原省委领导下,市委在“三大改造”的同时,就积极筹建并设法从沿海地区引进新的工业,收到了很大成效。大家知道,一一六厂的前身平原机械厂就是解放后不久筹建起来的,中原纱厂也是在平原省时期从上海动员到新乡的。
1952年平原省撤销,新乡市的建设受到明显的影响。但是市委关于发展生产、繁荣经济,把新乡市由消费城市建设成为生产城市的思想和决心并未动摇,生产建设的步伐并未停滞。几十年来市委和全市人民在河南省委的领导下,为新乡市工农业生产的发展和经济繁荣,进行了长期的坚持不懈的斗争,使新乡市的工业、农业、手工业、商业、交通运输、文化教育及各项事业都取得了惊人的成就,飞速的进步,使新乡这个历史上贫困落后的小县城,一跃而成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的工业城市。
(七)
工农业生产的发展和生产力的提高,使人民生活也大为改善,不断提高。现在新乡和全国多数地区一样,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人民群众的温饱问题,正在向小康水平迈进。新乡人民现在不仅有衣有食,无冻馁之忧,而且很多人可以说是丰衣足食,吃的是大米白面,穿的是涤纶化纤。有些人对此并不感到新奇,认为解决温饱问题算个什么!其实广大群众的吃饭穿衣是最难解决的问题,这个问题的解决,其意义是不可估量的。几千年来,中国经历了多少朝代,出了多少所谓的圣君明主,治世能臣,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彻底解决了人民的温饱问题。相反,许多有名的朝代,有名的统治人物,都是因为没有把人民的生活问题解决好,被饥寒交迫的群众推翻的。解放以后,我们只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就解决了这个大难题,这真是前无古人的伟大成就。只要我们想一想旧社会许多人家无隔宿之粮,每日啼饥号寒的情景,许多人因衣食无着卖儿卖女或不顾身家性命铤而走险的情景,就可以知道温饱问题的重要和解决这个问题的重大意义了。
(八)
关于新乡的发展变化,我没有具体的统计数字,只能凭个人的一些经历和观感来概括地予以说明。
二十年代末我小学毕业时,新乡还没有初中,我不得不跑到开封,以后又跑到天津去上中学。现在不用说市区,就是在农村,上初中都可以不出乡。新乡市的大学现在比我初读书时的完小还要多。这些变化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1947年城工委在辉县薄壁的时侯,有一次我们的地下工作同志向我汇报新乡情况时说,新乡市场上来了很多美国货,美国现在是原子时代,不仅有原子炸弹,还有“原子钢笔”,这种原子笔不用灌墨水就可以一直写字。还说,商店里有美国的“玻璃雨衣”、“玻璃皮鞋”。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很感新奇,想象不到钢笔不灌墨水怎么能写字,玻璃怎么能做成衣服和鞋子。对此简直有些不可思议。那时我曾想,什么时候我们的科学和生产也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好象这样的水平是高不可攀的。现在大家知道,所谓的“原子钢笔”就是到处可见的圆珠笔,所谓的“玻璃雨衣”、“玻璃皮鞋”就是连街道小厂和乡镇企业也能生产的塑料雨衣和塑料凉鞋。现在新乡不仅能生产这些普通的工业品,而且能研制精密的航天机件和电子产品,每当我从报纸上和电视屏幕上看到新乡生产发展和工作成就的新闻报导,甚至看到新乡出产电冰箱、洗衣机、收录机之类的广告,都感到兴奋,感到无比的喜悦和自豪。
前些时,我接待了一位从美国回来,到新乡探亲的老同学,我问他回到新乡有什么感想。他回答说,变化实在大,到处都是新的建设,许多老地方都已认不出来,完全变了样子。这种感觉不仅几十年不回来的人有,就连住在郑州经常回新乡的人,也同样有。每次我回到新乡,都看到有许多新的变化,都感到有些生疏。有一次我回老家,走到村口还认不出来。我老家朗公庙,处于黄河故道,过去村南黄沙滚滚,村北盐碱茫茫,田野荒凉,树木稀疏。现在由于利用黄河灌溉,秋季稻谷飘香,景色类似江南,使我不敢相识。我在《返乡》一诗中曾描述了这一景况:“水渠纵横树成行,金风送爽稻飘香;凝视故乡不敢识,犹问车前是何庄?”
这些变化真可说是天翻地覆,使人梦想不到,是旧社会不能比拟的。在旧社会,从我记事到解放前夕,几十年间新乡几乎没有多大变化。要说有些变化的话,那就是增加了不少流氓特务、烟馆妓院和日本人修建的一些兵营之类的建筑,增添了一些殖民地的色彩。就人民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灾难日益深重,生活日益困苦,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国民党统治的土崩瓦解,就是这一点的有力说明。
(九)
解放四十年来新乡生产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说明社会主义制度的无比优越,说明解放以来中国共产党领导我们所走的是一条正确的光明的大道。
当然,四十年来我们走过的道路是曲折的,在前进中我们走过一些弯路,受过一些挫折。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我们是在建设一个新的社会,是在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业,我们没有经验,产生这样那样的缺点错误,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这并不足为奇,也并不可怕。现在,党中央正在总结历史经验,在经济政治各个方面进行改革。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前进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将逐步得到解决。新乡经济建设的发展、生产力的提高、人民生活的改善更将日新月异。新乡前程似锦,未可限量。我虽逾古稀,已经离休,仍愿在有生之年为家乡的社会主义建设贡献余热,竭尽绵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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